碎　玉
来源：中国煤炭新闻网发布时间：2014-07-03 09:22:45

张大爷家拆迁分了新楼，刚拿到钥匙就邀请爸妈搬家时一定得去看新家。张大爷精明能干，别看四个孩子，可小日子经营得红红火火，孩子们调理得能说会道，常是爸妈教育我们的榜样。听说他这次是最牛钉子户，熬到最后连分房带补钱且是“赚”了不少，三请四邀的，见了老哥们还不定怎么显摆呢。妈有点不想去，但是经不住爸劝：老张八成已经多心了，这电话也不打了，再不去还以为咱们仇富呐。

　　
陪爸妈进了张大爷家，三室一厅的房子空落落的，连阳台上的花草也无精打采。张大爷还是那么健谈，天南海北地侃，但是却没怎么炫耀新家。该走了，爸妈提出挨屋转转，张大爷和老伴不自在地让了让，当我们转到主卧时，惊奇地发现面床的墙上天女散花似地嵌着许多玉点。
　　

我忍不住好奇，张大爷，您太潮、太文艺了，这可是抽象派啊。可是无论我们凑近、站远，变光还是换角度，始终看不出端倪。我无奈地感慨，艺术就是艺术，一般人真是猜不透。妈悄悄掐我，不懂别胡说，你张大爷的眼光错不了。
　　

老爸看得直邹眉，老张，你是越活越花哨了，对床贴上这些劳什子，晚上睡觉不做恶梦啊。

没想到，老爸话音还没落，张大爷就双手蒙脸一屁股跌到床边，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丧气，我屏住气再不敢言语，爸妈也不知所措地望着张大妈，空气像灌了铅，把我们几个压得喘不上气。

那一刻，我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白发稀疏，双肩抽搐的老者与昔日说一不二的张大爷捏到一块儿。瞅着他那弓缩成锤状的身子，真觉得心被敲得咚咚响，我用余光扫见妈捂胸口，估计是怕心锤蹦出来。

好在张大爷一声长叹打破了凝重：唉！都是钱闹的，我这老脸都丢尽了。这段日子把我憋屈的，老婆子，拿酒，今儿索性撂个痛快。
　　

原来，张大爷这钉子户真没有白耗，临了一手钱一手房称心如意。老爷子向来不按常理行事，他一高兴要给孩子们惊喜——提前分家产。
　

老伴这一通劝呐：咱这身子骨还硬实呢，分什么家产啊。
　

张大爷毫不理会：咋了，我的钱想啥时候分就啥时候分，你没看见有人腿一蹬走了，孩子们为分家产人脑都打成狗脑了。还不如乘自个儿活着，亲手分了，瞧着他们乐。
　　

家里人都知道张大爷的脾气，只好随他了。搬新家那天，张大爷特意取出补偿款，跟老伴包了四个大红包，他要做一把土豪，摆一桌光彩的乔迁宴。正好那天来的亲威也多，酒过三巡，张大爷开始派发红包，亲戚们都惊红了眼，这当爹的出手够大方。来！来！来！都放一起让我们饱饱眼福。说本无心，放也快意，谁知当四摞钱一字排开时，高低起伏像琴键似的，把人心也弹出了波澜。先是小儿子夹菜洒了一溜儿汤，之后，小女儿端酒翻了杯，再后来，大女儿辣出了眼泪，二女儿喝得反了胃。就连亲戚们的酒话也犯着拧，你爸这是论功行赏，兄弟姊妹多的就该这样，聚家过日子也不能吃大锅饭……

后来的情景张大爷不说我们也能猜到，只是不知这墙上怎么回事。张大妈气若游丝地说开了：老头子要强了一辈子，哪现过这个眼呐。你们是没看见呐，他们一人拽一个亲戚挨屋地指点表功，那话句句都像钢钎子，直往心里戳。老头子带着酒劲，拎个花瓶就砸这些不争气的东西，被一个亲戚连拉带拽推进卧室，这不就摔了个满墙花。他还不依，找人把碎渣子都刷到墙上，说是养儿不孝的照壁。要天天看，夜夜瞧，警告自个儿好好活着，警告逆子们别再登门。

张大爷的一通气话，真就成了孩子们不上门的理由，儿子来了只喊妈下楼说话，几个女儿也只在过节时象征性地上家打个照面就走，平时家里就像冰窖。
　　

妈听了自然是一番劝说，可是张大爷始终眉头不展。老爸拍拍张大爷的肩膀：你还霸道着，看他们不来为你。
老妈慌得扯爸的衣角：就别添乱了。随后，赶紧找个托辞告别。

此事过了许久，有一天，爸妈又邀着上张大爷家串门，说这会是张大爷专门打电话请的。

一进门就看到一桌酒菜，张大妈极有兴致地说：孩子们上班忙，知道你们要来，昨儿就把吃喝送来了。大妈的尾音长而悠扬，顺着眉角的折儿往外挠，妈和她会心地对望后落座。
　　

一杯酒下肚，张大爷说开了。原来，那天我们走后，他就去了律师事务所，请了律师，立了遗嘱，一切都交给律师办了。隔日，孩子们收到律师函，都齐刷刷赶到家里。张大爷当着律师的面只说了两个词，“继承权”、“亲情”。这些孩子都是冰雪聪明，改天聚到老大家开会，大伙七嘴八舌抨击钱就是个王八蛋，没它不行，有它也会坏事，这把一家人害得都快上法庭了，今后还怎么见人……
　　

随后一家人再不提钱的事，明里暗里修复关系，相处显得格外谨慎，但亲情就像沾了玻璃渣的墙面少却了平滑。好在一家人觉醒得早，否则人间又要多一出悲情戏了。　　
　　

此事，让我们全家感慨了许久，也反思了许久，利己有时是人的本能，但是如果能快速跳出来摆正心态，一切都会向好、向善、向和。可是，如果任由私心放大，凡事必会走向阴暗的极端。生活中的许多波澜是人在兴风作浪，金钱变成无影刀是心在锻造。所以，想把这事说给更多人，让大家在别人的错误中感知反思自己过。在享受亲情、友情和恩情的同时，懂得担当和回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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